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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貳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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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庭的梅花已經落了一地。

江雪站在松石與小池的庭院中,安靜得就像月下一個冷凝的剪影。

今夜無風,銀白的光輝懸停在此間,流離於那流水般靜謐柔順的發中,竟是呈現出近似青熒的色澤,他微微仰著的臉孔蒼白而美麗,連月華都無法再修飾絲毫——這是輕飄飄一捧靜寂又哀傷的雪,白得驚人,靜得發寒,優雅的顧鏡自攬的水仙壓不住這份素白,清澈的潺潺流動的幽水打不破這點沈靜,人間的任何勝景都遮掩不住靜默在世塵之外的存在。

這個庭院依然散漫而自然,若有一只鶴便更該是清閑縱意才是……不,這裏就是有一只鶴。

他立得很高,雪白的羽織鋪在屋檐上,今晚的月光本來很安靜很明亮,想到心中的那道身影歡欣得怎麽也睡不著,他便心情極好地跳上屋頂賞月,整個本丸都靜謐地沈睡在深夜,他一邊看著月色一邊笑,直到叫他看到江雪握著刀站到他面前。

這個人是怎麽將含而不露的隱忍與未出鞘的鋒芒結合得這樣完美的?第一次明明白白地將心表露出來,卻是如此固執又決絕地,就像要斬斷一些不該存在的東西。

江雪仰頭望著他,鶴丸托著下巴俯視他所戀慕的人,視線相對,那背著光的鎏金眼瞳浸淬著烏沈的陰影,如同深潭之底流動的暗河,明明有著最光輝的色澤卻呈現著寂夜的陰霾。

僵持片刻之後,那只白色的鶴從屋頂上跳下來,羽織被風鼓動就像張開的雙翼慢慢被收回。

“我啊,好不容易在你的心上留下點痕跡,”卻連這麽點痕跡都要被你毫不留情抹消,鶴丸偏著頭,低低地說,聲音譏誚卻宛轉,似乎有些無奈,又裹挾著習慣成自然連埋怨都懶的嘆息,“……真是殘忍呢,江雪。”

江雪緊緊握著自己的本體說不出話來。

他想了一整天。被壓制與侵犯的屈辱沈積下來,卻抵不過被那種熾熱的情感觸碰的恐慌。他不喜歡……那樣的對待,也不喜歡失控的感覺,被從未有過的情緒席卷了理智,簡直就像是會被心間的修羅完全吞噬掉一樣,所以,可以被了斷的吧。

哪怕是最初他所感覺到的憎厭……也更好些吧。

大腦迷惘著不知如何是好,會失落,會刺痛,會手足無措,可本能卻執拗地代他作出了選擇。

在真正拿起本體出門之前,他從未想過,那樣厭棄著強大戰力的自己,最後竟會不得不借著它來做一個了斷。

請離我遠一些吧。請不要再靠近我。

不要愛戀我。不要註視我。不要觸碰我。

江雪沒有說話,只是微微垂眼,雙手持刀,然後就在鞠躬的剎那被一把抓住右臂。

他猛然睜大眼,條件反射後退一步,沒掙脫,由於前幾次那些都能沖破他憤怒底限的接觸,渾身上下都有些僵硬,但對方沒有進一步的動作,江雪也只能努力按捺住自己的情緒擡頭。

眼前的身影微微挑著眉,眼瞳裏撲棱著說不清是愉悅還是生氣的光:“換個地方。”

這是……答應了他的邀戰?

江雪幾不可聞地松了口氣,直起身正要跟著走,扣在小臂上的手已經靈活地繞開手甲,滑到他的手指上。

他倏地轉過頭。

白衣的太刀頂著這銳利的視線,仍舊面不改色探手握緊,戴著黑色手套的手指牢牢扣進他的五指間,十指交叉。

江雪轉動手腕想把手指抽出來,鶴丸已經毫不猶豫拖著他大步往外走,帶著笑嗓音散漫又游刃有餘,聽不出一點不開心:“你想在這裏就開打麽?”

江雪一猶豫便再也掙不脫這只手,只能被這麽牽帶著往外走去。

對方前行的速度非常快,徑直穿過中庭,往西北面走去,江雪原以為會是自己的住所,但是方向偏了些,以為是手回合的場地,可是鶴丸還在繼續往前走,江雪擡起頭,望見很遠的地方朦朧照在月影中的山,眼前是大片大片的田地。

大約是氣溫回暖的緣故,田壟上的草要比先前所見要青一些,寂夜的清涼映照著月色冷凝,像是在此間籠罩一層薄霧般。鶴丸停下了腳步。

五指的力道有些重,好久才松開手。幾步之遙,轉過身看著他。

江雪飛快收回手,五指成拳,到底是抿著唇把手放在在刀柄上。然後拔刀的動作停止在對方漫不經心的話語間:“你想借這個說明什麽呢?”

江雪停頓了很久,放下本體,擡眼望著他。

“斬得斷嗎?”白衣的太刀凝視著他,金色的眼瞳底有嘲弄的笑意,不知是在嘲他還是自嘲,“可以停止嗎?滿腦子,整顆心……占據了那麽多地方的東西,是那麽簡單就能抹消的嗎?”

江雪有瞬間的茫然,但是很多的時候,那清澈的眼瞳裏流淌的是哀傷,堅定到決絕:“可以的……”低緩的聲音一如既往沒有起伏波動,“會帶來痛的東西……應該被舍棄,不是嗎?”

“所以,你決定傷害我?”身體會受的傷比起心上的傷哪個會更重一些?鶴丸瞇著眼笑出來,刻意含糊的字眼游離在唇齒間,有種暧昧未明的遲緩,“用你深厭的刀?”

江雪死死握緊本體,即使註視著這道身影就像是在自虐般,還是固執地未把視線移開。

簡直,渾身上下都寫滿了拒絕。

“你怎麽阻止得了別人的喜歡呢?”鶴丸說,“我喜歡你,你拒絕我我還是喜歡你,你討厭我我還是喜歡你。”

“可……我不想要。”曠野的風將冰涼的發絲拂到臉頰上,可他感覺不到涼意,或許是整個身體都冰冷到極致,才沒有了溫差。

鶴丸靜靜望著他,就像註視著一捧冰涼純粹的雪,撲面而來的寒意叫他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氣。

“所以你就願意厭棄自己,你就願意懷抱著悲傷,自己建造一個囚牢把自己關起來,不允許自己走出來,也不允許別人靠近!”

江雪很長時間沒有說話。很久後,低低地說出一句話來:“覺得痛了……就不會想要靠近了。”

那藍得仿佛天幕般的眼瞳深處,就像佛前燃盡的油燈般,現出了雕零的青灰。

他就那麽痛苦地看著他。太擅長隱忍,本能地會壓抑所有的情緒,可現在終於有痛苦無法掩藏,可見,那痛苦該是多到了何等的地步。

鶴丸心上就像是砸下一塊巨石般,最柔軟的地方被傷得血肉模糊。

他說過,自他克制不住地喜歡上這個人之後,江雪的痛苦也變成了他的痛苦。所以他現在就痛的厲害。痛得失掉了從容。

“就那麽想要擺脫我嗎!”

江雪緩慢拔出了刀。

“請你討厭我吧……不原諒也可以,”他悲傷地說,屬於強者的氣勢流轉在他周身,“……請與我一戰。”

然後在他說完話的下一秒,白衣的太刀直接把本體丟在了他腳邊。

江雪盯著腳邊的皇室禦物楞在原地。

面前這個毫不猶豫丟掉自己尊嚴的家夥,猛地上前一步,面無表情握住他的手腕,強抓著他的手把雪亮的刀尖往自己胸口捅。

江雪慌了神,連忙控制住力道往後扯。

“你不就是這麽想的嗎?”鶴丸冷酷地說。

江雪整個人都懵了,下意識搖了搖頭。

“我給過你機會了。”他說。

江雪想說什麽,但是手底的力道陡然加重,刀鋒就著對方胸口而去。電光火石之間他只來得及松開刀柄,鋒利的刀光在衣上劃開個小口,便不受力地往下掉,鶴丸就著刀柄一把撈起,轉手就插-入他左手的刀柄裏——就著刀柄直接往下按,連刀帶鞘脫出他手去,砸在另一柄太刀上。

江雪臉上還滿是慌亂,已經被扯著頭發狠狠擁抱住。

後腰上環繞的手死死箍著他的腰往對方身上按,他的腦袋被緊緊按在他肩上,可就算拼命推對方的胸口想要掙脫,都沒法動彈絲毫。

“鶴丸國永!!”江雪憤怒道。

“不願看著我,”鶴丸沈沈道,“連擁抱都不可以嗎。”

江雪說不出話來,最後只能咬牙:“……你走!”

“……不要緊,討厭我也不要緊吧。”他側頭吻著他的發,眼睛裏鎏金的寶石像是會融化掉,“只要你肯註視著我。”

江雪忽然放棄了掙紮,眼睛裏全是濃烈到極致的哀苦。

“這就是你所謂的喜歡?”僵持了很久以後,他低緩的聲音像是由冰塊凝成。

“我說過,我很想溫柔些……你不肯給我機會。”白衣的太刀輕輕笑了笑,低下頭將額埋進他的頸項,“你摸摸我的心……它也是會痛的……痛的快要死掉了。”

“離我遠點不好嗎!”江雪幾乎崩潰般喊道。

“不。”他很慢很慢說出一個字眼,“再痛也舍不得放手吧。”

鶴丸擡起頭,竟然是笑著的:“你動搖了的。”他擁抱著他,低低地說,“江雪,你動搖了的……你在擔心我。”

“你並不是對我毫無感覺的對不對?你在愧疚無法回應,你在害怕自己所堅持的東西最終會崩塌……那麽急著要擺脫我,並不是因為我的靠近,而是你自己,你在害怕你自己。”

“我討厭你。”江雪這麽重覆。

冰原洶湧成大海,濃重的悲傷多得像是要壓垮那根脆弱的支桿。

鶴丸溫柔地吻去他眼眶中的淚,他就這麽擁抱了他很久,松開手退後一步,拾起地上的刀,將江雪的本體遞回到他的手中,然後倒退,出鞘。

“來吧,”他微笑,“你記住,這一戰不是你的拒絕讓我動搖,而是因為我喜歡你。”

“我喜歡你都喜歡得快要瘋了……江雪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 8.1

哎呀……真的是很忙啊……反正只要有更新還是好的嘛……

愛小公主愛鶴爺啦啦啦前景一定素美好的相信窩!#不過鶴爺還是辣麽愛作死!!##好心疼小公主可窩為嘛覺得鶴爺做的是對的##藥研別睡!這裏馬上有個重傷病號!!#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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